一个给孩子的好故事,应该包含40%的个人经验,50%的欢笑以及10%永恒的东西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——乌尔夫·尼尔松
拿到《你的世界有多大》时,我本来拜托编辑,可否代为联系乌尔夫·尼尔松先生,再做一次采访。我曾经在五年前采访过他。当时他和他弟弟一起来北京旅行,我们在北京的一个胡同四合院里聊了一个下午,相谈甚欢。他身上有一种童书作家特有的温暖、幽默和对人生的无止境的好奇,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。
编辑深夜回复说,尼尔松先生已经于2021年秋天去世。我愣了半天。上网搜了一圈,只找到很短的一则讣告,提到他享年73岁,一生为儿童和青少年写作,出版了140多部作品,包括《最美的葬礼》《再见,松饼先生》《当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俩》等。
那天晚上,五年前那个下午聊天的碎片一点点重新回到我的脑海里。比如,我记得他曾经谈起过衰老,谈起过别离,谈起过死亡。他说,他的写作生涯始于对死亡的恐惧。“小时候,我害怕父母死去,只留下我和弟弟两个人。后来,我长大了,结了婚,有了孩子,又开始害怕有一天我死了,而我的孩子还没有成年,孤零零一个人留在世界上。所以,写这些故事,是我自己面对恐惧、处理恐惧的方式。我曾经那么害怕死亡。但现在我不怕了。我甚至试图在衰老的小小痛苦和烦恼中发现美,比如我的膝盖或者牙齿。也许,在死去的过程中也能找到美。”
我记得他问我是否相信每个人身上都有善的一面,每个人都有爱,每个人都有智慧。他说自己写过一个故事,讲一只小老鼠相信每个人身上都有善意,然后小老鼠遇到了一只可怕的大田鼠。大田鼠坑蒙拐骗,净做坏事,大家都怕他,唯独小老鼠不怕。最后,他安排了一个非常乐观的结尾,让小老鼠在这只又丑又坏的大田鼠身上找到了善意、悲伤与智慧。
他说自己一辈子都在为孩子写作。童年时代体验过的那些强烈的情感、难解的困惑,在他成年后化为笔下一个个给孩子的故事。而当他渐渐老去,人生的悲伤、疲惫、遗憾,也一点点渗入他的故事,但绝不会太过苦涩。“一个给孩子的好故事,应该包含40%的个人经验,50%的欢笑以及10%永恒的东西。”
什么是永恒的东西?
爱、死亡、孤独……
我翻开眼前这本书——《你的世界有多大》。确切地说,扉页中央是一只正在散步的小老鼠,腋下夹着一本书,耳朵上夹了一支小小的红色铅笔。一只敏感的、温柔的、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的小四条纹草鼠。确切地说,这本书是他的日记。
我是谁?我为什么会思考?世界有多大?做一块石头是什么感觉?做一只蚂蚁又是什么感觉?风知道自己从哪里来,又要到哪里去吗?老鼠应该救一只猫吗?……
就像人类的小孩一样,从一出生起,这只小老鼠的小脑袋瓜里就装着无数的问题,但没有谁能给予他答案。周围的老鼠都遵循着老鼠的日常,忙于寻找食物,忙于喂饱自己。只有他在孤独中沉思,在沉思中拓展着心智。他学着一点点分辨“我”和世界的边界。比如,妈妈不是“我”,因为我不能控制妈妈的腿。他学着面对危险,学着解决问题,学着分辨真实与虚假,也学着欣赏世界的美和奇迹。他发现,原来世界不是只有一个。比如,梦是一个世界,只是更快更模糊;而当他思念妈妈的时候,记忆也 是一个世界——“如果一个人想啊,想啊,想啊,那他就能想起记忆世界里发生过的一切。
存在的本质是什么,尼尔松先生,这样的问题对一只小老鼠来说,不会太严肃、太沉重了吗?
在小老鼠的鼓励下,我觉得我也可以想象一个世界。在那个世界里,我听到尼尔松先生回答:“因为孩子感兴趣啊。他们想要知道答案,想要讨论这些问题,你不觉得吗?别小看了孩子们的小小的问题,它们往往通向真正的大问题。”
在书中,小老鼠不止一次地问:“我是世界上唯一一只会思考的老鼠吗?像妈妈那样,为了一日三餐而活着有什么问题吗?”说实话,也没什么问题。但只能说,那是一种比较粗糙乏味的活法。想要看看世界,想要遇见新的人,进入新的文化,而不把自己锁在自己的那一点小小时空里,是人类作为复杂生物的本能冲动。不是吗?
他说,成年人总是低估孩子在智性上和道德上的复杂程度,这导致孩子错过他们人生中一些非常重要的瞬间。“当你还很小的时候,你坐在沙发上,紧紧挨着妈妈或者爸爸,听他们给你讲一个故事。通过这个故事,父母得以谈论他们的生活,而孩子则诉说自己心中所想。这样的瞬间是伟大的,因为它是外部世界一点点被构建起来的时刻,也是大部分的未来成形的时刻。”
我想以此文纪念尼尔松先生,感谢他为这个世界上的孩子们创造了那么多“伟大的瞬间”。